“殿下,王妃,宫里出事了!”周培福在主屋外面言语急切,却步伐稳健。
沈静存从萧弘演怀里翻身离开,萧弘演穿鞋下床,理了理衣服道:“何事?”
周培福低着头道:“说是端阳长公主去看望太后,然后在慈宁宫疯了。”
萧弘演皱了一下眉,道:“知道了,更衣入宫。”
主屋服侍的丫鬟这般捧了水盆毛巾干净衣物等进来伺候萧弘演和沈静存梳洗更衣。
沈静存理了理芍药金纹的淡色宫装裙,悠悠开口:“端阳长公主好端端的怎么疯了?”
周培福陪侍在外面,闻言,抬眼瞧了一眼系玉佩的萧弘演,斟酌道:“端阳长公主许是受到了刺激,情绪不稳才略有疯癫。”
沈静存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情绪,周培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萧弘演拉起沈静存的手道:“多想无益,进宫瞧了就知道了。”
沈静存揉了揉额鬓道:“思虑太多,脑仁儿疼。”
“我看是你这几日没休息好,待会儿让胡太医给你开个养神的方子,今儿晚上不闹你了。”萧弘演心疼道。
屋里的四个丫鬟齐齐低下头装聋子,沈静存瞥了萧弘演一眼,两人便相携出去了。
萧弘演和沈静存到了皇宫,以往迎接他们去慈宁宫的太后身边的公公已经换了人。二人到慈宁宫时,便看见萧弘烨曹丹书夫妇,宁王宁王妃夫妇,安王世子世子妃夫妇,都等在宫外。
萧弘演只是向宁王行了一个平级礼,对着安王世子点了下头,就站在那里不再理人。沈静存上前一一见过礼后和女眷说了几句话,只是如今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聊天。
那个慈宁宫的管事太监进去后换了徐升出来,徐升先是向这些侯着的贵人行了个奴才礼,才道:“陛下宣各位进去。”
众人一进殿,就见慈宁宫中一片狼藉。
太后哭得老泪纵横,上气不接下气,贴身嬷嬷在身侧伺候着。端阳长公主头发凌乱,红着眼睛,目眦欲裂,被皇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死死按住。地上都是茶杯花瓶的碎片。
皇帝给进来的人赐了座后,就像是疲惫极了的模样, 撑着额头坐在上位上,闭目不语。
宁王皱了皱眉,最先问道:“这是怎么了?”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见其不愿说话,只好道:“陛下查出太原王氏勾结于闐皇室,贩卖大周消息,偷送于闐线人,但没想到顺藤摸瓜查到了慧敏和长公主头上。陛下召长公主进宫问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长公主就满嘴胡言乱语,行迹疯癫,跑到了慈宁宫里。”
“本公主没有胡言乱语!是皇帝要杀本公主!本公主是皇室血脉,先帝嫡长,身份尊贵,岂是可以随便定罪,随便取了性命的!”
皇帝此时猛地睁开眼睛,将桌子上仅剩的茶壶扔向端阳长公主,怒道:“你还记得你是皇室血脉,先帝嫡长!勾结外邦,通敌叛国,若不是因为你姓萧,朕就直接一道圣旨,将你长公主府满门抄斩,把你就地处死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撒泼打滚!”
沈静存看着那茶壶在端阳长公主的裙边摔碎,绽放出一朵美丽又危险的花,顺着抬眼,看向端阳长公主的脸,沈静存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勾结外邦,通敌叛国?你们谁有证据?太原王氏确实是死有余辜,因为他们够无知够愚蠢,竟然会以为本公主真的会帮他们垄断皇商,真是笑话!”端阳长公主语调突然由尖锐激烈变得缓和起来,“本公主让他们为慧敏送东西,不过就是为了让慧敏在于闐能过得好一点,这有什么错!”
“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皇帝扔下两句话,气得不再看她。
“敢问陛下,本公主爱女心切,有什么错!”端阳长公主盯着皇帝道。
皇帝回过头忍着上前将端阳长公主打清醒的冲动道:“给远在于闐皇室的慧敏送去大周的情报,让慧敏在于闐变得有利用价值,这是为了慧敏好?殊不知一朝断信,慧敏就会被于闐遗弃,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端阳长公主突然将目光投向沈静存,恶狠狠地道,“万劫不复,在慧敏要被送去和亲时,就已经万劫不复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沈静存你这个贱人所赐!”
萧弘演皱眉,丝毫不掩饰对端阳长公主的厌恶,冷冷地盯着她。
“若是本公主通敌叛国,你也脱不了干系!但是本公主姓萧,而你却姓沈,本公主大不了守一辈子皇陵,而你缺要被砍头示众,你连累着沈国公府都要削爵革职,充军流放!”
沈静存微微蹙眉,盯着端阳长公主的眼睛,企图看透她的内心所想,一时间无言无语。
萧弘演撇开脸,再也不看端阳长公主,充满厌恶道:“果然疯了!”
“疯!哈哈哈哈!本公主就是疯了!在本公主被送往护国寺听闻慧敏远嫁于闐时就已经疯了!本公主要为慧敏报仇!慧敏不好过,沈静存这个贱人也不要想好过!”
沈静存看着端阳长公主道:“横竖你也只能呈一时口舌之快,在座的又不是不能明辨是非黑白的人,由你说去。”
端阳长公主好似突然恼羞成怒,突然冲开两个嬷嬷的压制,朝沈静存冲去,手里拿着地上的碎瓷片,企图伤到沈静存。
众人一阵惊慌,萧弘演没来得及从对面赶来阻止端阳长公主的举动,沈静存就被她扼在手中,碎瓷片抵在了沈静存的脖子上。
众人惊悚地看着端阳长公主,皇帝怒道:“端阳,你休要胡来!”
皇帝是整个慈宁宫中除了萧弘演以外最害怕沈静存有意外的人,若是沈国公府和延勇侯府的人知道沈静存折在端阳长公主这个姓萧的手里,怕是要与他讨个说法,届时怕是会令世家寒心。这些京城世家都是百年簪缨,开国至今历代有功,若是没有这些世家身先士卒前仆后继,萧家人的江山也是坐不稳固的。
“沈静存,你当初不是与北戎公主对射面不改色,为让太原王氏落狱不惜拔剑自刎,今日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惧生死!”
沈静存扫了一眼对面的众人,轻笑一声,忽略端阳长公主的狠毒和贴在脖子上的利器,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却不知道我有没有后手,双方博弈最怕的就是敌暗我明。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用我一个人的命,换你这局中那几位的命,我觉得,很值。”
众人诡异地看着端阳长公主在沈静存的三言两语之下就方寸大乱起来,不由得开始深思沈静存话中深意。
“不可能!你没有证据!你做不到!你以为你是谁!”
沈静存感受着脖子上的疼痛,无所谓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敢和你赌,你敢和我赌吗?赌这世界上有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有没有包的住火的纸,赌萧弘演对我的感情,赌沈国公府和延勇侯府的魄力,赌陛下对世家的看重。”
沈静存没有例会呼吸杂乱,自乱阵脚的端阳长公主,而是将视线不着痕迹地锁定在萧弘烨和皇后身上。
沈静存心里冷笑,用只有端阳长公主能听见的音量道:“我想皇后娘娘和二皇子也不想多年苦心经营,因为你的一次失误而前功尽弃付之一炬。”
沈静存悄悄地抚上端阳长公主握着碎瓷片的手,矮身穿过她的胳膊,在使劲一扭,端阳长公主吃痛,松手扔掉了碎瓷片。萧弘演毫不留情地上前一脚踹开端阳长公主,将沈静存护在怀里。此时侯在宫外的禁军也立刻进来将端阳长公主控制在冷铁之下。
萧弘演看了一眼沈静存脖子上的红印,没有破皮流血,松了一口气,十分不善且略带杀意地看向了端阳长公主。
端阳长公主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被骗了,猛地抬头看向沈静存时,沈静存浅笑着,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是对她无声却有力的嘲讽。
皇帝道:“拖下去,即刻送去皇陵,终身不得出来!”
端阳长公主被无声地拖下去后,皇帝又赏了一大堆东西给沈静存压惊,众人便也散了。
秦王府,萧弘演亲自用帕子给沈静存敷脖子,“你呀,每次都在刀尖上立命,是真的打算将我吓死吗?”
沈静存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好像一直都在刀尖上滚险,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是高级政客,还是如今的沈静存,权术心机,阴谋阳谋,甚至是鲜血人命,她直接或间接的,一个都没落下。不同的是,如今她也是有人心疼在乎的人了,有沈国公府和延勇侯府,还有萧弘演。
瞧着沈静存发呆,萧弘演搁了帕子,柔声问道:“你在宫里,与端阳长公主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静存挥了挥手,让秋白她们退下,接过萧弘演颇有眼色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道:“端阳长公主罪证如山,狡辩无用,她不会不知道,可是她依旧大闹了一场,就只是为了让众人进一趟皇宫。”
萧弘演皱眉思索。
“端阳长公主虽然瞧着像是在为自己狡辩,实际上她已经间接地将勾结于闐皇室出卖情报等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她拖我下水,只是为了扮演好一个爱女心切,执迷不悟的母亲,然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母女二人与我的仇怨之上,从而掩护身后的得益人。”
萧弘演略带震惊地看向沈静存道:“萧弘烨勾结外邦是为了屯兵!”
沈静存挑眉,萧弘演确实够聪明。
“此事非同小可,一不留神就会酿成皇权倾覆的大祸。”
沈静存道:“但是没有证据,贸然上报,必然会令陛下猜疑于你。”
萧弘演倒像是想明白之后就无所谓了一样,淡淡道:“你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们都是人精,自然不用我去点破。况且萧弘烨现在肯定在销毁证据,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想找到证据怕是不可能了。”
沈静存点了点头,于闐兵力不敌大周,他萧弘烨又能借来多少,若是皇帝有意提防,就算是萧弘烨突然起兵造反逼宫,也只会是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静存。”
“嗯?”
“我总在想,你为什么如此……聪慧。”
沈静存看着萧弘演的眼睛,聪慧吗,也许吧,也许萧弘演想说另一个词,精于权术。
“天生的吧,父亲都说,我若是个男儿,沈国公府的世子就不是我哥了。”
萧弘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前提是,静存你没有现在这么懒。”
沈静存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不可置否。